麟隐于野

原创耽美文 手工小达人

第三节 泠泉山水墓

泠泉山水公墓的确是一块风水宝地,只是那一抔之土,垒垒北芒,一棵棵高矮不一的松柏,也代表着去世之人的久远,怎样都倍显凄凉。

他站在公墓的刻碑处,向里面驼背的老人问道:“我想打听一个人。”

老人背对着他,佝偻着身躯,声音就像宣布死亡的鬼神,看透了生死淡漠道:“这里都是死人。”

“他叫赤明诚。”他冷静的说出这个名字,却不曾觉得这个名字永远只能是名,再也没有一副属于它的鲜活的身躯。

老人闻声起身,转了个角度又坐下雕刻,抬头透过老花镜里看了他一眼道:“是这个新来的年轻人啊,他在北边儿面对麦田地的那头,你自个儿找找吧,墓周是新翻的土,很明显,就是墓碑还没刻好……” 老人的声音已变得越来越远,也许是山风令他的眼睛酸痛,裴攻止的双目竟有些微红,他看见老人手中的刻刀,正刻着那个‘明’字。

赤字仿佛真的鲜红如血刺痛他的双目,他没敢待下去,更像是落荒而逃,没有他相片名字的墓碑或许更适合裴攻止吧。

他距离他越来越近了,悲伤之情忽然一刹那变得难掩,他的下唇忍不住抖了一瞬。

他看见红红潮湿的新土,周围充斥着酒味儿,不远处还有一堆白烟未尽的纸堆,想必他的父母刚去不久。

他的双脚忽然发软,这么久以来冷冰冰的表情终于发生了一丝变化,可似乎仍是这副木讷的模样。

因为直到现在,他都认为这个人还活着!认为他一直以来都只是睡着了,只是这一觉有些长,那是因为他受伤的缘故。

在裴攻止的认知里赤明诚还能活上许久,但他知道现实和他所想的永远背道而驰……

赤父赤母的选择,有些出乎意料,但想一想,今天是7月30日,他们之所以选择今天拔去他的呼吸机,裴攻止之所以选择今天越狱,是因为三十三年前的今天,赤明诚出生在上海。

今天是他三十三岁的生日,他在这一天诞生,也在这一日终结,哪里来哪里去,尘归尘土归土,倒也是个‘好日子’。

再三停留后,裴攻止终于鼓起勇气绕到了墓的正面,他看见翻新的土壤里夹杂着小小的绿色植物,很是鲜活。

只是有一点令他感到疑惑,封墓的大理石已经碎裂,这是一座新墓,为何会碎?按道理他的父母不会丢下这样的坟墓离开,想及此他蹙眉担忧的蹲下身往墓里探了探,本以为是眼花,他不敢相信的起身奇怪的往四周打量,再三确定这里只有这一座新墓时整个人忽然仿佛没了五脏六腑,空的厉害!

他紧张的再次折回去,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哨响,非常的轻蔑。

裴攻止当即转身,只见松柏之间有一个人影在远处站着,那人在树后露出半张脸,满带挑衅的一笑,裴攻止并不想在意,但直到他看见对方将藏在树后的玉盒拿到身前一晃,那一瞬间,他如坠深渊,身躯沉沉,恍然大悟!

然而,对方根本不给他任何时间,当即转身飞快的消失在林间。

裴攻止脸色一沉,迅速做出反应,越过棵棵松柏,鼻息间全是松木的味道,但呼吸却好似骤停,一颗心都在被对方的步伐牵引着,耳中满是荡在整座山林间的脚步声……


那个人抱着骨灰盒站在山崖尽头,不惧裴攻止的追赶,迟缓的转过身。

赶来的裴攻止也放慢步伐,眼神中满是死亡的杀气,但现在的他只是外强中干,实则有些气息不匀,似乎病魔再一次来袭,但他尽量压制着身体的虚空之感,不被任何人看出来。

对方与他面对面,视线相交,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高举起赤明诚的骨灰,而这个举止却令裴攻止心尖一颤,眉心不由揪作一团,只听对方先开口道:“想要他的骨灰就从小爷我胯下钻过去?”

男人就站在崖边,钻过去便是山崖,虽不至于摔死人,但致残是必然。

只是对方举着的是赤明诚的骨灰啊,即使他有一千一种方法将这个人置于死地,可是唯有一个赤明诚就已经将他置于了困境。

就在思索之时,对方不耐烦的扣开了骨灰盒盖,已经举出崖边,蹙眉逼迫道:“我的耐心可不多。”

裴攻止的脸色瞬间发生变化,脚下不由向前迈开,然而男人却忽然阻止他,以命令的口吻道:“我要你从那里爬到这儿!”对方逼人太甚,而裴攻止也想过伺机动手,只是那原本封着的骨灰盒盖还未黏牢却被男人掀掉,如今他的尸骨躺在里面,顶上敞着四方的口,仿佛随时都会尸骨无存,让他不敢贸然动手。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有时着坚硬倔强的双膝要来何用?如果保不住想要保护的人就毫无意义。

为了赤明诚一跪,权当是对他的祭奠,那一刻裴攻止弯曲的双腿令敌人嘲笑,但定会有人钦佩。

大丈夫不拘小节能屈能伸,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刻,双膝是比金真。

看着那个男人如同怂包似的跪在自己面前,那人便忍不住哈哈一笑,极为讽刺的夸耀道:“你倒是能屈能伸,我呢也敬你是条汉子,给你些便利!”说着对方好似很大方一般叉开了双腿,让他更方便的通过。

他的膝盖承受着一切,尊严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面无表情的低伏身躯从男人胯下钻过,好在山崖边有坚硬浑然天成的岩石,他早就猜到对方会有动作,就在那人转身踢在他腰侧时,裴攻止一个飞旋越出了山崖,双手死死扒在崖边,身体悬空在外,手臂间除了红肿的疱疹带,更有突起的青筋。

对方似乎对他的反应很不满,蹙眉居高临下的瞪着他。这样的山崖意外坠下去不死也残,若是不慎摔倒要害就是另一说。但对方应该意不在此,男人并没有要他死的意思,问道:“我再问你一遍,十三年前你与卧底桑陈运输的那个节车厢到底放到了哪儿?”

裴攻止静静的仰头凝视着对方,仿佛他从不曾悬在崖边历经生死一线。

他的平淡令对方反感,男人不买单,有些愠怒的漫不经心道:“时间多得是,我慢慢跟你玩儿!”说罢,男人抓起骨灰盒中一把白骨,就在扬向天空的那一刻裴攻止猛然抓住了对方的脚踝,想要拉着个人落崖实在简单,但若想保赤明诚,只怕难上加难。

他的手忽然松了力道只用了一分,但这个举动却令对方非常不满,男人忽然抬脚踢向他紧扣山石的手臂间,一边威胁他:“你自己可想好了,我现在扔的是一把,等一下就是这整盒!”

男人晃着手里的玉盒子,这些人根本不怕因果,没有人性,连死人也不放过,更是毫无道德可言。

裴攻止知道,此时此刻任何的斗争都会伤害到赤明诚,他的指头慢慢松开,男人愤怒的踢起一片尘土,土中夹杂着碎石滚落崖下,沙石砸在裴攻止的脸上,那一刻天似乎随着他闭上的双目瞬间变得阴沉。

夏季的天就是如此反复多变,方才还是艳阳当空转瞬已钻入云端,尘埃散尽,裴攻止的低咳两声,再睁眼时,他的面前出现了另一个男人……

蓬乱的发,参差不齐的黄牙,一脸横肉和刀疤,连心眉,身形壮硕的缓步而来,然后慢慢蹲在他面前。

对方的脚轻轻贴上他的手背,然后慢慢加重力道,狠狠扭动脚尖,仿佛电转想要穿透他的手掌。

指头在男人的脚下与锋利的石块之间夹着,生疼生疼,他对疼的反应其实相当迟钝,但十指连心这句话是非常有道理的。男人的举动迫使裴攻止收回了被踩踏的手,他抽出的时候非常用力,擦破了手背的皮肉,对方的鞋底带着铆钉,非常方便攀登,同时也很伤人。

由于只剩下一只手借力,他的身体忽然整个向下划了一瞬,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男人忽然出手抓住他的手臂,又将他向上拉车一段,但并没有想要他上来的意思,而是将他的手放在一块更好扣抓的石头间。

他的身体荡在半空,一只手臂支撑着全身的重量,指头也开始瑟瑟发抖。

经过这样的长途跋涉,他的身体有些不支,或者说经过这数月来的非人折磨还能活着已是奇迹。

即使赤明诚不再今天拔掉呼吸机,他却也不一定能够活到他出院的那日,甚至等不到自己出狱的那一天。

这一天他准备两个多月,将自己伪装成艾滋感染的模样,既然横竖都要死在那里,逼到绝境,自然需要一搏。现在的他,无畏无惧,什么也不怕,但却什么都怕。

因为他已经失去到没有东西可以再失去的地步了。

可是,又战战兢兢生怕赤明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仿佛不是自己,这个人,这副身躯,这颗心乃至灵魂和意识都不是自己的!手臂正在失去知觉,现在只是机械性的为了活命,而用力的揪着一块石头。

男人严肃的蹲在他面前,松开手轻轻婆娑着满是刀疤的掌心,低声问道:“车厢在哪儿。”男人并不是疑问,仿佛只是与他面对面平等的谈话,而这个问题裴攻止已听过无数遍,可不想被人追只此地也要被人追问这个问题。

“不知道……”裴攻止永远只有这一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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