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隐于野

原创耽美文 手工小达人

第六节 麻辣小龙虾

广阔的田野间,北风呜呜地嚎叫,肆虐地在他身边奔跑嘲笑,墨色的大地间裴攻止徒手挖出一个坑来,今日的风如同锐利的刀,能刺穿他的皮肉和五脏,脸被暴雨的刀一下下的划,仿佛疼痛难忍,但他依旧没有一滴泪水。

抚摸着一念僵硬的身体,他将他慢慢放入土坑,他想,也许埋在这里它终是裴攻止的肱骨忠臣,若是死在那些人的身边,它也不过是个叛徒。

裴攻止视线模糊,身体也变得异常沉重,脑中一片迷蒙,埋完那抔黄土,起立时有些失重的感觉,但他依旧没有那种悲痛欲绝的感觉,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冷血的,竟无情无义到这副模样。

转身离开之际,他随手扯过一念墓边的杂草一缕,然后再没有留恋的离开……

茫茫夜色,他还不想回去,因为还没见到赤明诚;北风呼啸,他还不想回去,因为他才刚刚见到一念。

那个男人走在前方,身后从始至终都有一人悄无声息的跟随。

 

雨渐渐停了,县城的街又变得十分热闹,夜里的烧烤摊摆了出来,一张张桌椅,烟熏火燎,酒气冲天,却是一种特色。

各种好吃的令裴攻止忽然感到一丝饥饿。

他兀自站在冷风里,像泥塑一样,动也不动,他仿佛在思索着要去哪里吃饭。

最终被一家店招上‘小龙虾’三个字吸引。

他坐在混杂的人堆里,四方的旧桌上满是油腻,女服务员过来招呼道:“要点啥子?”

地方口音听起来很亲切,裴攻止翻看着菜单,指了几道菜。

服务员看了一会儿向他确认道:“就要这几个素菜?”

她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裴攻止没有在菜单上看见下龙虾,而后他指了指店外的招牌,女人会意的点点头记上了一道菜,问道:“大份小份?大份六十八小份四十八。”

菜价并不重要,因为他身无分文,也没打算给钱。

霸王餐这种事他曾经干过,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和那些混混在一起。

他想了想,示意拿过女人手中的纸笔,直接在单子上写了个大,然后在小龙虾大份后面又乘以了一个三。

“三份大份龙虾?”女人蹙眉,再三确认,裴攻止却不再理会,慢慢将卫衣口袋里的水瓶取出放在桌子对面。

女人觉得他有些怪异,不再问他别的,吩咐做菜去了。

“三份大份小龙虾?”他还记得自己看见赤明诚点的菜单是着实愣了一下,对方却蹙眉认真道:“或许还不够吃。”

“我不……”他话还没说完,赤明诚一边倒酒一边抢话道:“知道你不吃肉,这些都是我的!”

他说的坦然,更是端过了整盆小龙虾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享用。

那天他真是吃了个精光。

印象中的赤明诚不是很能吃的人,但这种红皮小龙虾除外,他一个人能吃掉两三斤还是少的。

裴攻止坐在方桌前,天已经彻底黑了,仰头也看不出阴云,但是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

现在大概夜里九点多,这里的消息比较闭塞,他似乎在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安安静静、稳稳当当的生活着。

他要的菜一道一道的摆上来,裴攻止特意摆了两副碟筷,那装着赤明诚的瓶中已经所剩无几,他拿起筷子在桌面上敲齐整,动筷子前忽然冲对面笑了一瞬,然后夹起一只龙虾放在了赤明诚的碟子间:“开始吃吧,看会不会打破纪录。”

他记得他最后一次一口气吃了六十八只,第二天上火严重,嘴角起了红泡。

裴攻止夹了一口素菜,却食之无味,如同嚼蜡,这菜好像没放盐,没放油,闻着就是淡淡的,更何谈香味。

他兀自坐了一会儿,放下筷子脑中一片空白。

片刻后,他将整盆小龙虾推到了赤明诚的面前,疑惑道:“你不喜欢吗?是不是味道不好?我也觉得这家味道淡淡的。”他顿了顿,然后勾唇莞尔一笑道:“要么我剥给你吃吧?不咸不辣挺好,避免每次吃完嘴角都要起泡。”

他还记得他剥虾头扎到手指流血,裴攻止就将余下的三十七只虾一只一只剥给他吃。

那天赤明诚笑着说:“想不到你不吃这东西剥虾的手法倒是专业,以后你帮我剥一整盆好了!”

他们长期在部队呆着,呆在一起的时间一年最多也就一次,甚至更少。

他和他认识了很久,但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三年。

犹记得那次夏季的聚会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吃过饭,时间一晃就是五六年。

是裴攻止无力承受那份感情,才选择了消失,这不是借口,而是原因。

他静静的剥完了整盆虾,虾仁已经冷了,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开始向着屋里挪去,因为外面又飘起了蒙蒙细雨。

有赤明诚陪伴的日子,总没有那么孤单了……

他忽然觉得冷了,他起身走向的屋内,却拎了一整件啤酒出来。

他从不喝酒,但赤明诚说过:“吃肉喝酒才更有情致。”

用牙齿起开了盖子,拿过杯子为赤明诚倒了一杯,余下的都被他对着瓶口一饮而尽,如同喝水一般,放下空瓶时他依旧死死盯着赤明诚,道:“你再不吃,我就吃咯。”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裴攻止有一丝愤怒的端过对面堆得满满的碟子,一个人迅速的吃着,一边吃一边饮酒。

他不觉得悲,但心中又不知是何滋味,他的心早就麻木,嚼着口中的肉,却觉得那肉是石块,咯吱咯吱,硌掉了牙齿要往肚子里吞。

碟子转眼空空,只剩下最后一只。

看着赤裸裸的白虾仁,他的鼻子忽然囔囔着喘不上气,仿佛被上么堵住并开始发热。

他的下唇瞬间抽痛一瞬,很烈的抖动着,低头不敢正视对面的人,声音暗哑道:“要吃完了……”

我就要吃完了,你为什么不来抢?我吃了你最喜欢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说话?

裴攻止想问他,但一切都埋在颤抖的唇片与齿间,他咬坏了自己的舌根,流出了鲜红血滴落在那颗白胖的虾仁上。

白色的瓷碟子淌着红红的‘河’。

他问不出口了,因为永远都不会再有答案了……

暴雨滂沱而至,他的脸一阵发热,憋得通红,那一种悲伤到极致的感觉。

这一刻,他对赤明诚的思念之情方才肆无忌惮涌出,侵蚀着他的灵魂,每一寸都是痛。

整个世界突然模糊起来,脑子里也一片迷蒙,他的五脏六腑,他的感官一瞬间被封锁……什么……都没有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宇宙里永无休止的飘荡,黑暗是唯一的色彩,寒冷是绝对的温度。

直到他吃完整盆小龙虾,却发现最爱吃的人一个也不吃了,就是这一刻,咬烂的舌头也好,硌碎的牙齿也罢,再或者是已经病了的身躯都仿佛混入了搅拌机里轰轰隆隆的碾成了血汁,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泪水夺眶而出的那一刻,是他看赤明诚最模糊的瞬间,却也是猛然惊觉他已不在的事实!

他的心被钝器一片片削下,那丝丝入心的疼刺痛着全身上下的神经,失意失落,悲愤伤心,就从伤口间流出,撒落了一地红色的哀伤。

他兀自坐在暴雨连天的街道边,嘴唇剧烈的颤抖,眼睛被烈火灼红,整个人如同爆发的火山,终于撕心裂肺的哭出了声音!

他埋头不停的抽泣,那种撕心裂肺在他的脸上,在他的每一处伤疤间,他没有大声的喊,听说悲痛到极致的时候是不会发声的,因为随时都会背过气去。

那瓶子不堪暴雨的击打倒在了桌上,轻轻的左右摇晃,仿佛一只漂泊的船,他是牵引着船只的绳,赤明诚在他的心肠上系着,每一瞬都被牵扯得生疼。

他在雨中呆了多久,没人记得,店里的人都挤在门口向他张望,或同情或好奇,或讥笑或悲伤……

一场雨夜,一个男人,一盆虾,一捆酒,一个人孤独的对着一个瓶子自说自话。

暴雨声遮不住他的悲痛,那压抑已久情绪就像天边决堤的银河,落入人间就是一场灾难。

他坐在桌前,埋头痛哭,擦着流不尽的眼泪,抖落成筛子,骨架仿佛都要散开了……

悲伤在他身体里,犹如万马奔腾、翻江倒海压不住的往外一泻千里!

店中有人悄无声息的站在人群中凝望着一切,他为他结了帐单,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时间匆匆,往事总是不堪回首,再多的抱歉与后悔谁也无法回到从前。

或许被裴攻止的情绪所感染,他的鼻子眼睛也在发热、发烫,仿佛嗅不到这世间任何美好的味道。

得是失之殇,他再也不会去追逐安稳,因为安稳总有动荡相配。

没有曾经的得到,何来如今的悲伤。

他真正下定这样的决心时,有一个男孩,悄无声息的走到他的身边,就坐在对面赤明诚的位置上,纤细白皙的指轻轻端起酒杯,仿佛是雨中的精灵托起了已故之人的酒,在他的杯口上轻轻一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那是第一次这样正是的与他面对面坐在一起,裴攻止甚至有些看不清来人的脸,可他却含含糊糊的说了句:“是你。”

这句“是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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